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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股民日記:一個夢囈者的自白》


第二部 [夏堅的故事(一)]__②

    袖珍小姐在他的手背上拍一下:“我從海南回來,就聽他們講起你。我趕緊給你打電話
,卻一個都打不進來。問大家都說幾天沒見你,我怎么不慌張?”
    他的眼睛看著天花板,不說話。袖珍小姐看他的模樣,心里酸酸的,我去海南沒幾天啊
,股票就把他害成這樣。眼里濕濕的,說:“走,我們到外面去散散心,我請你吃飯!
    夏堅不想去,擋不住她的硬拽,只得一起走出去。出了門,夏堅去推那輛破車。袖珍小
姐笑了,伸手去捶他的背,卻捶在腰眼里:“這么爛的車還要騎!彼焓謹r了一輛出租,
來到市里一家有名的飯店。
    袖珍小姐引他進了轉(zhuǎn)門,在紅地毯上一路小跑,十分地靈活。禮儀小姐忙上來招待,他
們在一張小圓桌旁坐下,點了飯菜。袖珍小姐說:“這次到海南去,才知道真正的海是什么
樣子的。中國老話說仁者近山,智者喜水,我卻對山?jīng)]有多少感情,我喜歡南方的海,那才
波瀾壯闊呢,又是那么的藍,跟最藍的寶石一樣,我好像是到了另一個星球上!
    夏堅的眼睛慢慢有神了,研究似的看著她。
    “嗯,不錯,有些活氣了。你知道嗎,我剛才第一眼看見你真害怕!
    “不要說你害怕,我都害怕自己!
    袖珍小姐格格笑了:“那又何必呢,做股票呀,當它是游戲,又不是玩命,你太當真了
!
    夏堅看著下面的池水:“可能是我太當真的了,但我沒有辦法不當真。提一個簡單的問
題,你為什么要做股票?”
    “為什么?”袖珍小姐又笑了,她坐在椅子上,兩只腳懸空了,在空中快活地晃著,“
為了賺錢唄。不過賺錢也不能太緊張,我做了很多年的服裝,乏味了,累了,沒趣了,就想
換一個輕松的干,這就炒股。不過也不輕松啊,所以我又想換回去做服裝。”
    他把眼光收回來:“可是我輕松不起來……”正這時菜端上來了,袖珍小姐便叫吃菜,
一邊往他碟子里夾。夏堅卻不動筷,她說,張開嘴來。夾了一筷菜,抬起手,眉毛揚起,架
勢就像要往他嘴里塞。他說,“我來,我自己來。”往嘴里放一塊,接著說.“可能我是搞
歷史的,中國的歷史太沉重了,中國的知識分子也太沉重了,我的思維已經(jīng)成定勢了!
    “跟我在一起也不輕松?”袖珍小姐逗他,覺得逼他很有趣。
    夏堅說,你知道我為什么做股票嗎?她說,我還正想聽呢。于是他講了一個故事。他的
爸爸是一個歷史教員,研究了大半輩子的明史,老爸最崇敬的是明末的黃道周,是一個第一
流的高士,堅決抵制外族的入侵,大義凜然,慘死于清人的屠刀下,他的字畫都有獨特的意
境。老爸寫字就是受黃的影響。幾十年來老爸政治上歷經(jīng)坎坷,生活也艱辛,卻意志不衰,
一直在寫一部《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的精神演變史)。突然得了絕癥,那時他還沒落實政策,
在病榻上,他囑托兒子不要放棄老爸的追求,將來把他的書續(xù)下去。夏堅是一個孝子,從小
耳濡目染,也對歷史有興趣,含淚答應了父親。
    月明星稀,一夜老爸都昏昏沉沉,呻吟不絕,忽然傳來雞叫,才發(fā)現(xiàn)天已經(jīng)麻麻亮了。
老爸的眼睛忽然睜開了,顯出少有的清醒,說,雞……雞叫……嘴也張大了,竟咽起口水。
夏堅費了好大的勁才聽明白,原來他想吃雞肉了。老爸是上海浦東人,浦東的三黃雞聞名遐
爾,鮮美可口。夏堅小時候就聽他講過,浦東雞是其他地方的雞沒法比的?墒撬U居南京
,經(jīng)濟拮據(jù),經(jīng)常是連菜金都沒有,哪里有嘗浦東雞的奢望啊。
    夏堅心里針扎一般痛,他想,今天無論如何要滿足老爸的這個愿望,他搜遍了家中,沒
有一點值錢的,只有兩面漢朝的銅鏡,在手中掂了掂,涼冰冰的一直刺到心中,這是老爸留
給他的唯一的家產(chǎn)。他揣了出門,到朝天宮市場,賣給一個專事收藏的老頭,得了30元,第
二天就去了上海,在小紹興雞店買了一斤雞,連夜趕回來。奇跡發(fā)生了,老爸的眼里透出光
來,夏堅扶住他,居然還坐得住,而昨天已經(jīng)抬不起頭來。夏堅遞上一只雞腿,他咬一口,
在嘴里窩著,沒咽下去就過世了。
    袖珍小姐身子靠近去,握住他的一只手,放進自己小小的手已里,說:“我很難過,不
知道……,真的不知道你心里藏著這么大的事。”
    夏堅顧著自己說:“我把老爸的書稿擱起,我發(fā)誓要寫完,但不是現(xiàn)在。我不能再躺在
病床上,讓我的兒子給我吃浦東雞,我要賺錢,賺了錢,安安心心了,不受柴米油鹽干擾了
,再來寫歷史。”
    袖珍小姐心里受了震動,說:“我,……我不知道能不能幫助你……”
    他說:“謝謝你的好心,可是現(xiàn)在誰的幫助我都不需要。我現(xiàn)在心里什么都不想,就是
想這次界龍上誰害了我,是張一強,要不是他一路胡說,我能昏到這個地步嗎?他把我害苦
了,我要找他說個明白。”
    她看著他,說:“我明白了,可是市場上復雜得很,也不能怪他一個人,再說他們都是
有各自的利益集團,你全部相信他的話,當然要吃虧!
    他還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樣了:“人過留名,雁過留聲。他就不怕自己擔個壞名聲?這么
大的虧我就白吃了?以為過不多久就可以安心寫書了,一場美夢醒來,差不多又成個窮光蛋
。我不要別的,只要聽他當面對我講一句話,就是他明說我是騙人,我也罷了。”
    袖珍小姐又說了不少話,但夏堅發(fā)了翠,九頭牛都拉不回來。她嘆了一口氣,只得勸他
吃菜。

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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