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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股民日記:一個夢囈者的自白》


第二部 [1994年3月23日 星期三]__②

     到了一個小鎮(zhèn),正逢上趕集,我們擠上攤子看手工藝品,有黃楊木雕的老虎獅子小狗,
有棕櫚樹做的女娃、老人,紫玲看得饒有興趣。一個人影從我的面前滑過,我心里打了個愣,
這人好面熟,在哪見過。他好似也發(fā)現(xiàn)了我,要避開,只顧低著頭走,似乎腳步越來越快了。
我看著他的背影,越看越熟悉,眼看他走遠(yuǎn)了,我顧不上和紫玲打招呼就追上去。前面人往
窄小的巷子里走,兩邊的舊房于朝中間斜,隨時就像要合攏來,遮住他的去向。我追進(jìn)去,
兩人急促的腳步聲,在巷子里發(fā)出空蕩蕩的回音。
    我離他不足3米遠(yuǎn)了,喊道:“陳林!”
    他回過頭來,我怔住了,我喊錯了?他不是陳林,只是神情和身子輪廓像陳林,我正要
道歉,卻不料那人顫抖著嘴唇,開口了:“你認(rèn)識我?”
    這一來我聽出來了,是陳林的聲音,嘶啞低沉,有點(diǎn)口吃,帶著濃重的閩南口音。不錯,
是他,他不是早就自殺了?誰都知道天馬證券公司的一個大戶死了。為了他,曹伯衛(wèi)把官位
都丟掉了。他怎么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?難道是一個鬼魂?如果他還是一個活人的話,那么關(guān)于他
死的傳說就是一個彌天大謊,一個蓄意的假象。他的臉也變了,比原來更加黑了,還多了許
多坑坑洼洼,他的眉眼鼻子都變樣了,我記得他過去的凹鼻子,像一把瓦刀,而現(xiàn)在鼻子中
間不凹了,成一條筆挺的直線。我恍然大悟,他不但沒有死,還整過容了,鼻子填進(jìn)東西了。
就是說,為了躲避10萬股界龍的官司,技術(shù)派陳林死了,而一個飄忽的鬼魂卻出現(xiàn)在山溝里。
    他還在掩飾他的神情:“你認(rèn)識我?可是我不認(rèn)識你。”
    我冷笑著說:“想不到有人這么健忘,大戶室中共同呆了半年多,一眨眼就不認(rèn)識了?
我哪里有必要找你,可是曹伯衛(wèi)要找你,他的鞋都要磨破了,差不多絕望了,F(xiàn)在你活過來
了,他卻要死了!闭f罷我回過頭往巷子外走。我心里想不會就此沒有下文。我從狹窄的巷
子中走出,似有從洞穴中走出的感覺。身后沒有動靜。我就要走出巷口了,后面發(fā)出急促的
聲音:“陶先生,慢一些走!
    我站住了。他走上來,他的行動異常地迅速,一閃到了我的跟前,難道鬼魂都是行步如
飛的嗎?
    “我沒有死,我知道總是要撞上人的,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有人把守。現(xiàn)在果然遇上了你
……我沒有死,我走投無路了,已經(jīng)什么都準(zhǔn)備好,就要死了。突然不敢死了。我才知道自
己是一個貪生怕死鬼。死不容易!
    我有同感地說:“對,死并不容易!
    “再從另一方面想,我可以死,可是為什么就應(yīng)該我一人死?”他顯得理由很足!拔
贏錢的時候,什么人都對我笑。這兩個女人從我這里大把大把地拿錢,買敞胸露背的時裝,
買鱷魚皮包,買法國的香水口紅,她們愛得我要死,把我當(dāng)作她們的聚寶盆?墒禽斿X了,
同樣是一個我,她們卻當(dāng)作災(zāi)星禍星,恨不得剝我的皮,抽我的筋。這么一想,輸了沒有不
好!
    我靜靜地打量他,這是一個靈魂的自我暴露,像一面鏡子,如果當(dāng)時的我和麗亞站在這
面鏡子前,會照出一副什么模樣?
    “那你怎么會到這里來?”
    “我沒有去處了,隨便地亂走,就到了這里。我身邊一點(diǎn)錢都沒有了,我給人打工,給
牲畜看病,我看過中醫(yī)書,靠這賺一點(diǎn)小錢。我還能算活著?跟死了沒有兩樣!
    我說:“我明白了,我根本沒在一個小山鎮(zhèn)上見過你,誰都不會因此知道陳林還在人世。
如果硬要追查,那么,我最多說我撞見了一個鬼魂!弊詈笠痪湓,我有意幽默了一下。
    他懂了,說:“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,那時候在205室我就看出來了!
    我想同他握一下手,后來打消了念頭,我走了?傻任易叱10多米,他又在身后喊我了
:“陶先生……”
    我停下了。又是一晃他就到了我跟前,他的表情變得局促,遲疑了一會,才張開了干澀
的嘴唇:“能不能借我一點(diǎn)錢,我差不多身無分文了……等我有機(jī)會了,一定還你、”
    我的眉頭皺了一下,我知道我有兩種選擇,我把它們當(dāng)作兩塊石子在手里掂了幾下。兩
個月過去了,2萬元已經(jīng)用去一大半,只剩4千了。我看見陳林極其緊張地注視著我,就跟他
當(dāng)初看盤子的神態(tài)差不多。我緩緩地解下背包,打開外面的鎖,再拉開里層的拉鏈,抽出8
張100元的票子,放進(jìn)他的手中。
    他的嘴一咧:“我不知怎么感謝你……等我……你的地址我知道。”他眼里流出淚水了。
    我說:“你這是什么玩意?”當(dāng)時我們上百萬地進(jìn)出,不過是區(qū)區(qū)的800元!昂冒桑
見,祝你好運(yùn)!
    我走了,在我走回攤子前這段時間里,身后再沒有喊聲了。紫玲早急著找我,一見面就
說:“你上哪去了,讓我好找。你看這木雕好嗎,我喜歡,就跟哥雕的一樣。”
    我說:“哪一個,讓我來看!

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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