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股民日記:一個夢囈者的自白》
第二部 [1993年12月24日 星期五]
我們繼續(xù)坐在電腦前,我們不可能不坐在這里,這是我們大戶室里的每一個人同這個世
界的最基本的聯(lián)系。盡管界龍的炒作使我們大多數(shù)人傷痕累累,但是傷口舔不干凈也要爬起
來。開盤了,整個大盤都很疲軟,再看界龍,就在20元左右懶洋洋橫著,不上也不下,好像
一個被擊成重傷的人,倒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。六爪來了,他是從醫(yī)院直接上這兒來的,他
的左臉被一道長長的傷痕斜著劃過,像處女地上的一道犁印,一邊的額角上還蒙著紗布。大
家見了嚇一跳,不過已經(jīng)有人知道他和瓶子的格斗,即使不知道也不會有人問,這種事當面
問不出口。
他不出一聲坐在我的右邊。我想,有意思,股票受傷了,人也跟著受傷,兩個是一對連
體嬰兒。我起來倒開水,順便把他的杯子也倒?jié)M。他感激地看我一眼,眼中的神色像是一頭
被追打的狗剛逃脫棍棒。關(guān)于他和瓶子的對手武打,我也略知一二。這次炒界龍他們損失慘
重,整整虧進去12萬元。當時瓶子就癱了,已經(jīng)收市了她還坐在大戶室里不起來。六爪畢竟
是男人,用足力氣拉扯她,說:“走啊,回家了。”她瞪一眼:“回家?你還有家?”六爪
知道她指房子抵押的事,心想還不是你同意抵押房子的?這個女人就是這樣,贏得起,輸不
起。
兩人來到外邊,已經(jīng)到高峰時間,瓶子要去擠公共汽車,可憐她那個大身軀,擠在門口
,就像保溫瓶上按塞子,怎么都按不進去。六爪就上前拉下她,說:“算了,不省這點錢,
打的回去!彼r就蹦起來:“打的?12萬都輸?shù)袅,還打的?”六爪說:“上午也是打
的來的,再輸也不在乎那點錢!逼孔幽睦锢硭牟纾骸霸诤,就在乎,一元錢也在乎!”
六爪也不管她,獨自叫住一輛出租,打開門說:“你坐不坐,你不坐我自己走了!逼孔蛹
舍不得錢,又怕他一個人坐更是吃虧,只得罵咧咧上車。
我不知道他們兩個在出租車里是不是安寧,但是此刻的六爪和瓶子,就像是砸碎的玻璃
器皿,而在沒有破碎之前這些容器是多么漂亮、光潔。顏色優(yōu)雅。造型奇特,沒有人會不由
衷贊嘆,它們不但自己美觀,還可以容納任何高級的液體。就拿瓶子來說,她的肥胖作為一
個人可能讓人非議,如果作為一個容器,可能造型是最新穎別致的一類,而且顏色也賞心悅
目,可以裝XO,裝拿破侖,裝茅臺五糧液。無論裝什么,都不會因為瓶子而有絲毫掉價,而
容器也隨之熠熠生輝,F(xiàn)在這兩只別致的容器破碎了,是被股票擊碎的,而他們本身就是一
只股票,也可以說是被自己擊破的,裂成無數(shù)塊碎片,鋒利程度不亞于刀刃,你劃我,我劃
你,互相切割,割破面頰,割裂腿肚,你完全可以想象兩個容器破碎的慘烈情景。
所以我想,如果六爪走出出租車還是完好的話,那么這場武打就上演在抵押出去的房子
中,角色的觸景生情加深了武打的精彩程度。
六爪坐在電腦前,目瞪瞪地看著,界龍?zhí)稍诠鹊灼堁託埓,或者說在修復創(chuàng)傷,除外有
的股票漲,有的跌,可是六爪面對200多只股票一無作為,買單賣單都不填。我的目光尤如
超聲波一樣,穿過他的腦殼,看見他的大腦活動線已經(jīng)成為一條略有曲折的平線,我猜想此
刻他的思維近于遲鈍,同一個白癡不會差得很多。
瓶子也進來了,她的一只眼睛還青腫著,沒有完全褪掉,我明白這是六爪的功勞。她一
屁股坐在六爪邊上,也湊過腦袋看電腦,六爪把身子扭過去。瓶子撈不到和他說話,只得自
言自語,一會兒她同人搭話,就像什么事都沒發(fā)生一樣。她又開始打聽哪只股票有可能突破
上行,唆使六爪填買單。
六爪冷冷一笑,說:“你不打算把抵押出去的先收回來?”
瓶子現(xiàn)出一副頑強面目:“他們都說的,股市上輸?shù)腻X別的地方賺不回來,只有從股市
上贏回來!
我一直伸長耳朵在聽,可能其他人并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,但是我有著獵犬一般的聽覺
嗅覺,還有非凡的語言修補能力,我自信這個方面沒有人能與我匹敵,即使他們只吐露片言
風語,我還是能窺視兩顆赤裸的心,F(xiàn)在我知道了,他們已經(jīng)分錢了,房子繼續(xù)抵押,所剩
的資金一分為二,各人炒各人的股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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