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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股民日記:一個夢囈者的自白》


第一部 [1993年12月15日 星期三]__①

     又是一個交易日開始了,大家見面只是點一下頭,就匆匆坐到自己的機子前,日復一日
,周復一周,年復一年。我們的投資或者說是投機、賭博,說什么都可以,就是這樣平淡而
正常地進行,和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歸的農(nóng)民沒有一點區(qū)別。
    開盤了,雖然這個時刻一個星期有5次,一年有260次,但對于我們每個股民來說,依然
是新鮮緊張、激動人心的。大盤跳高3點開出,而界龍強于大盤,它開盤就氣貫長虹,一下
跳了7角,成交量大得驚人,集合競價就有60萬股,莫非主力真的發(fā)動總攻擊了?
    六爪和他的太太坐得離我不遠,他們兩個今天很有點異樣,瓶子身上好像缺了一件東西
,但我一時說不出缺了什么。她眼里的光有點濕潤,亮閃閃的。他們相互不時地說話,但說
得很輕很急,有些話我沒法聽清,但我可以感覺出來。六爪趴在桌上,寫了賬號。瓶子在下
面用手推他,說買呀買呀。六爪讓她慢一些,等價低下來再買。瓶子的眼珠子都要跳出眼眶
了,說:“什么時候了,還能等?你以為還會有再低的價?主力大機構稀奇你,等著你上了
轎子再來抬?”
    六爪還是看著屏幕,瓶子一把搶了他手中的單子,她的身子寬,轉(zhuǎn)身大,把椅子都帶翻
了,也不扶,就往外走,六爪搖搖頭,不多說。一會瓶子回來了,對他說,買到了,全買到
了。偏這時界龍不往上上了,K線平走起來,兩人盯著屏幕,四個眼珠子不眨一下。我要上
洗手間,走出屋,見沒人注意,一拐彎進了報單室,對報單小姐小白說我要查一下單子,小
白二話不說,就把單子給了我。其實我沒有別的要查,只想看瓶子又買了多少。翻過兩張就
到了,怪不得他們的眼珠子要跳出眼眶了,他們又買了2萬股界龍,這個數(shù)字讓我吃了一驚
,他們的資金并不多,滿打滿算才買13000股。星期五那天瓶子愁得要生出病來,親門對我
說沒有資金了,怎么又買這么多,真的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?
    我慢慢吞吞進了洗手間,方便之后,出來正好遇見六爪。我說:“好;你們吃進這么
些,想贏個大滿貫?”
    六爪急不可待地朝池子里放泄,嘴里還響起聲音,好像全身的勁都用到一個地方來了。
一陣過后才對我說:“沒有辦法,不賭不行,不賭輸?shù)舻腻X怎么回來?我們這些人早就綁在
這輛戰(zhàn)車上了,下不來了,除非輸個精光。”
    我一心想知道他們的資金怎么來的,便說:“是曹總經(jīng)理融資給你的?”
    他說:“怎么會呢,我不給他們燒香,也沒有私人感情,肯給我融資?”
    我冷笑說:“不要怕么,我也不說出去,也不想在天馬證券公司融資,你怕什么?”
    他已經(jīng)把褲子整理好,說:“陶先生,我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,沒有融資,為什么要
說融資,我騙你干什么?老實對你說,我們一家人,死活全在這一仗了!
    我有意說:“是不是言重了?”
    “你知道什么,我們的房子都押出去了!”他的眼圈紅了,伸出手去擦,第六個指頭在
旁邊彎曲、豎起,就像一個有獨立生命的小人!傲T,罷,不說了,不要再對別人說起……
不是光彩事!
    我明白觸動了他心境,便說:“起先都是好好的人,現(xiàn)在賭得還有個人樣?沒關系,說
不定就是一個大滿貫。”
    他搖頭:“不敢多想,只要把以前的錢贏回來,我就滿足了。不過我的老婆不會滿足,
她是一心要在股市上發(fā)大財。你看她手上的鉆石戒指還在嗎?”
    我這才想起,今天看瓶子總覺得有地方不對勁,原來就是少了那枚光亮耀眼的鉆石。我
知道她真的玩命了,這對于她就似寶玉嘴里含的那塊玉,雖說不是娘胎里帶出來,但也一樣
性命攸關。
    六爪唱一般說:“典當了。能當?shù)亩汲鋈チ!蔽也胖肋@一家是真的玩命了,不過節(jié)
骨眼上,玩命的豈止他一家?
    我們兩個進了房間,瓶子臉上已經(jīng)紅光光了,見了她的男人,忍不住叫起來:“現(xiàn)在什
么價了,你的眼睛看看清,不要發(fā)花。”我忙湊到屏幕上,原來界龍突破平行線,又拉升了
,已經(jīng)是23元1角了。
    瓶子直起粗頸子:“你說要下來,下來了沒有?做股就要有魄力,我才不怕,一板子全
部打進,2萬股!現(xiàn)在才十多分鐘,4千塊錢出來了,要是你這樣的老鼠膽,現(xiàn)在還在猶豫
呢!”六爪呆站著,一時不知說什么好,瓶子伸出厚實的手掌,一掌把他拍進椅子里去。
    夏堅在一邊有些不懷好意,說:“我看,六爪不如你夫人,你猶猶豫豫的,總是畏首畏
尾,倒是你的夫人魄力大,說買就買。要不是她,六爪你現(xiàn)在還不知道怎么樣呢,F(xiàn)在到處
講競爭,你就讓位給夫人!
    袖珍小姐也用她甜甜的聲音附和:“是啊,他的夫人的感覺不錯。動作也來得快!
    六爪的臉上紅一陣,白一陣。我也有心捉弄他,加入合唱隊,說:“說不定她是一個股
票天才,到將來比我們哪一個做得都好!蔽抑肋@頂帽子送得不低,說完還朝六爪眨眼。
冷不防麗亞斜肋里推我一把,悄聲說:“少管他人閑事。”
    我不得不收斂。但是瓶子卻被挑動起來,好似這屋里真的就她一個股票天才,滔滔不絕
起來:“要是依了他,我們輸?shù)腻X什么時候能回來,猴年馬月都不行!要是那時候就換我來
做,這10多萬還會輸?”她這么說大家倒不要聽了,原來是哄她玩的,倒真的順桿爬了。再
說那時候在座的幾乎人人輸過錢,罵六爪一個等于罵大家。
    昨天開始,麗亞天天來證券公司,親手操作。我這個操盤手降級了,替她遞單子,查資
料,最多當個參謀。上午我到櫥窗里去取她的成交單,發(fā)現(xiàn)賬上只剩700多元了,昨天她又
買了1萬股界龍,持了一個大滿倉!
    “你全買股票了?”我驚詫地問。
    她不動聲色地說:“全買了!
    “不留點資金在外面,萬一變盤呢?跌下來還可以買進,滿倉是最忌諱的。原來你不是
很小心的?”
    “閉嘴,你不要再說了,你給我閉嘴!彼靡桓种钢钢业淖,雖然聲音輕,但態(tài)
度強橫,簡直是一個女暴君。和前天夜里相比,判若兩人。我心里很恨的,覺得那天夜里多
給了她溫情。
    過一會她神色有些緩和,說:“你不是不知道,周歡逼著我要錢。”
    我似乎有些明白,她是想狠狠地賺錢,賺足了就可以幫周歡一把。看來周歡的聲音還在
她心里震蕩。我冷冷一笑,這是因為兩個人的舊情來了,還是那把景頗族的銅刀起了威懾作
用? 

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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